他--只是一个陌生人,但并不陌生。
寒冬将至,大地的温度早已被冷空气吞噬。刺骨的风夹杂着细密雨丝在空中盘旋飞舞,忽而渗进人们脖颈,寒噤不断;忽而拍打着掩实的窗,窗的另一侧冒出水珠;又忽而硬跟大树拼耐性,残花败柳弯下了腰打了败仗屈了膝,只有历经百战的我们门前的那棵桂花树还在苦苦挣扎;松土托起,尘埃未定的世界迫使人窝在家,缩在窝。
我望了望窗外的阴冷天气,又看着氤氲着腾腾热气的内室,王妈匆忙不断的背影在昏黄灯光下隐隐闪烁着违和的光晕,多像一张泛黄的旧照片,让我冥冥中有点将要消失的错觉,这么温馨场景应该感到幸福才对,但心里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起来似的,闷得慌。
无奈的我只有拿着手机玩微信,我一般不怎么跟人聊天,主要是看群里那些零碎的搞笑视频、节日祝福。指尖往下划呀划,甚是无聊。“嘀嘀”一声,自我意识地瞄了瞄屏幕顶:“落英岁月”请求加为好友。是谁呀?陌生人我可不加,在拒绝键犹豫了几秒,又点击了留言:望我们能成为朋友,只是在屏幕前能解对方烦恼的无面氏。我想了想,只要不泄露个人信息不就得了?就这样,我一反如常地按了“同意”。
“落英岁月”即刻发了条信息:谢谢你相信我,希望我们能在以后多说说自己的烦恼,我可以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你。在之后的聊天中,我发现他并没有泄露自己的隐私,也没有过问我的个人信息,我一颗半信半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,有时候不懂的数学题就拍给他看,他水平挺好的,细心耐心地给我讲一系列解题思路,步骤等等都列得很具有思维逻辑性,我的偏科数学多亏他的帮忙才有所稳定,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。
上年,邻居家的王妈卧床不起,被病魔折磨,家里就她一人,儿女都出远门做工去了,那一天妈妈去她家借针线,一进门就惊讶发现她双手撑在床上往地面吐污*液体,混着些许的血,在白色的地砖显得格外显眼,“王妈,你怎么了?没事吧?走,去医院!”因为王阿姨太重,扶不起来,妈妈立即调动邻家居民,终于连夜把阿姨送到医院急诊。没过几天,王阿姨就回来养身体了,家里轮流派人照顾她,我有时也去看望她,但很少。
我在房间里面待着,对着王妈门前的那棵桂花树发呆,它的叶子变得枯黄无生机,正在一片片掉落,树上残留的枯叶寥寥无几,几近成“秃子”。殊不知,妈妈已经站在旁边。
“孩子,王妈想你了,多去看一下人家吧,你小时候爸妈公事忙,人家王妈干脆把你接到她家照顾,可操了不少心啊!”妈妈看我成天待在家,忍不住唠叨几句。我无奈借口作业多,倏尔妈妈脸色微怒,又控制住故作镇定地回答道:“又是这句,你何不换个角度想想,你小时候啊王妈照顾你没有一点推辞,而你却在这磨磨唧唧,怎么一点责任感都没有?还有--”“你别再说了!你凭什么这么说我,你不也一样吗?一样承担不起责任!”一听到责任,我心里常年堆积的怒火霎时如火山爆发猛喷了出来,一颗压抑的心得到解放。“你再给我说一遍!”话音刚落,妈妈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,巴掌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脸上,火辣辣的疼,妈妈很久都没打我了,看着我时眼神凝固,手还在空中迟迟没有抽回。我的心早已冷却,“何谓责任感?小时候你和爸爸就为了工作把我寄人篱下,这就叫责任?我的心过早地成熟,过早地知道世间的险恶,每当放学后看到那么多家长来接自己的孩子,我都会献上羡慕的一督,我一直在等待你和爸爸其中一个会来接我,可是我等不到,我的童年最缺乏的是什么您知道吗?呵,这一巴掌就象征着那个答案!”我破门而去,倔强地忍住在盈眶晃荡的泪珠,却没看到妈妈此时惊讶内疚的表情,却不知那颗炽热的心在刚才翻涌飘零的打击下是那样易碎…
我打开微信,看到那个正在闪烁的“落英岁月”,原来他在线,内心窃喜。我迫不及待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,望得到安慰。
“嘀嘀”…
我忙打开信息框:这件事双方都有错,首先你犯了两个错,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妈妈这样说话?你完全没考虑到后者的心情,还有,你不应该以写作业为借口,时间就像海绵的水挤挤还有的,但是亲情怎么可以等待?老人的生命怎么可以等待?这一点你有没想过!你爸妈虽也有错,但是事业为了你以后的成长和维持生计也只能这么做,你不需要与他们沟通么?
我心里微微一震,难道真是我错了?我忙回复他:我该怎么做?“落英岁月”:别让自己和老人留下遗憾。
我又破门而出,来到王阿姨的住所,门外的一棵桂花树亭亭玉立,嫩叶长出来了,朝气蓬勃。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,怕惊醒王妈,二十多平米的小屋干净,到处都是熟悉的味道,“奻奻?我朝声源处望去,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,依旧蓝布衣黑麻裤,脸上的笑容促使眼角的皱纹拧成一块,历经了多少风霜啊…和以前的王妈不一样了…
我内心的内疚和自责布满全身,眼前已氤氲成一片雾气,“王妈…我…”我泣不成声,“怎么了奻奻?坐王妈身旁,谁欺负你?告诉王妈!王妈定饶不了他!”王妈用斑驳的手轻轻抹去我的眼泪,我看着她那双已不再清澈但依旧慈爱的眼眸,用我的手也轻轻抹去王妈脸上贴的纸屑,只愿多看一眼。
“咔嚓”一声,门开了,妈妈进来了,捧着一碗药汤,她看见我在这里,脸上露出些许惊讶,我接过那碗药汤,在妈妈小声嘀咕说了些话,又转身向王妈走去。“王妈,来,我喂您吃药。”我吹了吹气,一勺一勺地喂着,看着药一点一点地垫底了,我留意到王妈一直在看着我,我不愿打断,我希望她能多看我一眼,望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再长一些,哪怕一点点也好…
因为我知道,那种眼神的含义是幸福、安慰、满足…
现在王妈已逝世半年多了,我再次来到王妈之前住的院子,刚踏进门,迎鼻扑来的是一阵清香,我看着那棵桂花树,已繁花满枝丫,淡黄色的桂花疏散,它香远四溢,色味柔和,我深刻感受到宋朝吕声之的“高枝已折却生手,万斛奇芬贮锦囊”的对桂花生命力之旺盛和奇香千里的感慨,悠悠的风再次殷勤光顾,馥郁的花香和酝酿的泥土气息在空气中交相曼舞,感谢她给自己提供的生命养料,这是桂花不忘哺育之恩啊!我感情至深看着那棵桂花树,就好像看见王妈,而桂花就是我,我好想念她,我也不忘微信中的那位陌生人,他让我不留遗憾,只是那短短的一句话,给予我太多太多!
“落英岁月”不知为何还未回复过我,我和他的联系也断了。
望花香衔着我对王妈的思念带给天堂的那位亲人,也代我感谢那位不知身处何方的陌生人。
他只是一位陌生人,但并不陌生。
六年级:英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