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在阑珊的星火中更显阒静,如豆的灯火绰约荡影。湮灭在这十里洋场复杂而纷乱的心,一颗颗如世贸大厦络绎闪起的火光,被无情地晾在现实的棋盘上,嵌地那样深刻,深到刻下了一身的伤痕。爆发,幻灭,在眼皮挣扎着倾倒放逐出泪水游离的瞬间,渺小而荒茫,如何跳脱,终究摆脱不了桎梏,在生活的边缘线上霎时杳无踪迹。
对街Gucci和Chanel绚丽的广告牌赫然伫立,鲜丽如血的残红,拙劣地刺伤了略带些许惆怅的瞳仁。兮子艰难地抬起右手,叉开伤痂密布的五指轻轻遮着脸颊,虚伪而华美的霓虹,投射着光华,从纤细白皙的手指的罅隙间渗透,在那张细腻却苍白无力的脸孔上狠狠地割下暗红的轮廓。即便这软红十丈的人间美得艳丽,美得梦幻,无可厚非的是,这如幻象般痴美的繁华市井,在鼻翼每一次不辞辛苦的翕合间,成就了千万个躯壳的功利,更扼杀了无数惨淡的灵魂。而越是神秘幻美的结界,于她而言,不过是更残酷冷血的交锋之所,一次胜败的终结,一片遍布魑魅魍魉令人唾弃的灵柩憩息的坟场,用再多的微笑都不发融化的冰冷面具,只有用一次次誓死的逃杀,才足以撕开那层丝茧般坚韧的包裹。
或许,人间不会是天堂,不会是地狱,人间只是用血泪交融,情感交错,在无名之火的摧残下,燃烧的生成物,那个繁杂而冗赘的人间。仅仅是,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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兮子紧紧攥着手中的纸袋,一一清点过后,屈伸着食指和中指,从千百封信件里抽出那张被揉碎的信纸,平静地放入衣服的侧袋,甩手将满满当当一袋的信件统统投进了黄浦江。滚滚的黄浦江水在夜间竟显得格外苍凉,即算是巨大的石子落下,在浩荡的黄浦江中,不过是如此渺茫,又何况是小小一个纸袋,尽管它在希子的心中占据了那样大的角落,累积那样久的信念,那样沉重得让她踟蹰地掷下。但当它荡漾出涟漪,扰碎了波光的彩绸,却仅仅是打了几个转便难寻踪影。良久,兮子的眸子溢出了那般咸涩的液体,直截地打在指尖的伤口上,殷红的鲜血融合着泪水滑落在阑干上,光影照射在兮子紧蹙的眉宇间,依稀的过往幕幕射伤了她的心,毕竟它那样深刻,毕竟梦魇来得太快,赶上了秒针焦急的步伐,赶上了呼吸紧促的时分,赶上了心跳跃起的韵律,压弯了理性尚可承接的弧度。如果,我可以做到;如果,他可以留下;如果,我们可以拯救,这个家,就不会碎……
可是,世上并没有那样的如果如果,只有用心力交瘁也无法改变的太多但是。
缄默着,她把被泪打湿的脸深深埋进手臂,可是就连臂弯也这样冰冷砭骨,聒噪的仲夏之夜,将死未死的夏夜,她竟感到潸然悄怆。
现实,让人惧怕,正如黑夜正慢慢吞噬着兮子,她分明感受到她的灵魂,随着他,变得失敏。